自从2013年去意大利南部,集中试过一批西西里岛埃特纳(Etna)火山产区的酒,我从那时候对这个活火山产区开始感兴趣。后来在海外酒商、酒屋或是国际拍卖场上遇到高水准的埃特纳(Etna)产区的酒,我都会尽量搜来品鉴。其中Terre Nere酒庄(Tenuta delle Terre Nere)是我在埃特纳(Etna)产区最喜欢的酒庄之一。
2018年1月Terre Nere酒庄的中国大陆合作伙伴桃乐丝中国(Torres China)邀请了庄主Marco de Grazia 来华访问,我有幸给庄主做了场采访。
关于庄主本人:
陆江:您是怎样对葡萄酒产生兴趣呢?
Marco de Grazia(下面简称Marco) :我喜欢葡萄酒。50年前我还是个孩子,生活在意大利文化名城佛罗伦萨,这个城市也被葡萄园所包围,谁家里有一片葡萄园或者农场,或者在郊区买片地种葡萄都是很平常的事。我一个好朋友家里有一片葡萄园,我经常过去玩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对葡萄酒的热情越来越浓厚。我很幸运,时常会有朋友拿着珍稀的酒款和老年份与我们一起分享。主要还是因为在那个时候,每个人都喝的起酒。那时装瓶销售的生产商不多,而瓶装葡萄酒价格定的很便宜,甚至像Sassicaia(西施佳雅)第一个年份在酒类专卖店只卖,相当于今天的1.5欧。我的意思,即使你没那么富有,也能享受得起很多酒。1977年我搬到了Chianti的中心位置,没事就去酒庄里逛逛喝喝聊聊。
陆江:后来您为什么会从事葡萄酒这个行业,并建立自己的酒庄?
Marco:后来去巴黎上学,在那里还认识了Steven Spurrier,学业结束后,我前往加州的伯克利大学求学,依旧是比较文学专业。在那里我又结识了许多好酒之人,其中一位是一名酒商,对意大利葡萄酒很感兴趣,建议我返回意大利做酒商,于是我成了他意大利葡萄酒的供货商,就这样正式走进了葡萄酒行业。2001年我买下了埃特纳Etna火山上的葡萄园,并于2002年开始耕种。
陆江:您刚才提到在巴黎学习期间还认识了Steven Spurrier,那时他应该还是酒商吧?
Marco:对,在巴黎,他那时还是酒商,因为1976年的“巴黎品评”,很多人认识他。那时候我们并不经常见面,不过至少一年一次,和许多老朋友一起,喝酒聊天。当然现在我们见面机会更多。
陆江:您在大学时学过哪些专业?
Marco:我的专业是比较文学,古希腊哲学和戏剧方向。上过两所大学,一个是设在巴黎的美国学校,后来又去了巴黎索邦大学学习。
陆江:我看有些文字记录里提到,您是最早出口巴罗洛Barolo到国外的人之一,您从哪年开始销售巴罗洛葡萄酒?
Marco:1980年,我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成立了自己的葡萄酒公司。
关于埃特纳(Etna)产区和Nerello Mascalese葡萄品种
陆江:我听说您除了喜欢巴罗洛外,也很喜欢法国勃艮第的葡萄酒,您是否可以从您的角度比较一下勃艮第和埃特纳之间的差异?
Marco:我的确喜欢勃艮第的酒,无论它们正年轻,还是陈年一些时间,或是老酒。如果将埃特纳与勃艮第相比,拿个年轻的来说,比如2015年份,我们的酒表现更好,等到5年、10年后,勃艮第就追上来了,或许会更胜一筹。年轻时的埃特纳,就已经能很好的绽放出迷人特质,能感受到它的复杂度,它的美好是能立刻展现给你,而绝大部分的精品葡萄酒,年轻时都会非常害羞,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渐渐绽放。
陆江:2013年我在意大利南部做评委时,西西里产区专家Bill Nesto MW和我说,埃特纳的Nerello Mascalese兼备了黑皮诺和Nebbiolo的特点,会是未来之星?
Marco:我必须强调一下,不是Nerello Mascalese了不起,而是我们埃特纳(Etna)产区的Nerello Mascalese了不起。别的产区也有试着种植,表现十分庸碌。埃特纳火山区是个非常不同寻常的地方。这些酒,包括白葡萄酒,喝起来并不像南部意大利气候下产出的葡萄酒。如果你喝到我们的桃红,那也是我们的骄傲,我认为它的品质足可以跻身全球前十。有一次晚宴上,我们拿出自己的桃红,大家都很喜欢,餐厅经理喝到后甚至直接就下了订单。
陆江:听说在埃特纳没有嫁接过的百年老藤,还有少量能留到现在,也得益于火山灰土壤,根瘤蚜虫不易存活,这个说法对吗?
Marco:不是,根瘤蚜虫还是会蔓延到火山灰土壤的葡萄园,所以现在基本都用嫁接苗,当然嫁接也不仅仅为了根瘤蚜虫。另外老藤的稀少和人为也有紧密关联,这里最初行距和间距都是1.2米,后来为了方便机械操作,结果间隔着都要拔掉一行从而使行距之间变为2.4米,这样就损失了不少老藤。
陆江:一些文章提到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埃特纳(Etna)火山海拔900米以上的斜坡种葡萄,超出DOC的范围,据说品质也有不错的?
Marco:我们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Etna斜坡上也有葡萄园的,Guardiola。但是根据经验,海拔到这个高度时,气温太低,葡萄不能达到充分的成熟,做不出精品酒,能做出一些易饮的餐酒,顺便解决一下当地贫困居民的就业问题。十年之中大概只有三年能得到让人满意的成熟度,其他年份则都不太稳定。现在有许多生产商,有影响力的大公司盯上了这里,以低价买下了Etna山坡上特别高的位置。因为这些区域已经不在Etna DOC范围之内了,所以他们施加影响力,想把自己所拥有的区域被圈进去DOC里去,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,不然就不会有Chianti和 Chianti Classico的分别了。
陆江:埃特纳(Etna)的传统风格是?
Marco:过去Etna的酒没什么知道,只有当地人喝,也喝不了多少。我来这个地方的时候,这里只有四个世代以酿酒为生的生产商。很少瓶装酒,成桶卖,外面的人也没怎么听说过。之后有一批酿酒师注意到了这里,试着在这里做一些高品质的葡萄酒,但是市场反馈并不好。但无论如何,我来到这里,迅速的爱上这个地方,并建立了自己的酒庄。一半美国人一半托斯卡纳人的Andrea Franchetti,还有打破常规的有趣的Frank Cornelissen,我们三个基本是同时来到了这个地方,都是在Etna的北部,各自选择了自己的方式,诠释Etna的风土,努力让Etna为意大利,为整个世界所知。
陆江:所以你们三个人相当于是Etna的先驱者了?
Marco:算是吧。不同的地方是,我更传统一些,因为只有我的酒是Etna火山区DOC的。他们不做Etna DOC,至于酒标上被标IGT还是什么他们也不介意。Andrea Franchetti率先开辟了单一园这个概念,现在很多人模仿他了,不过他至今仍然以非Etna主流的葡萄品种为主,不做DOC。至于Frank Cornelissen,在我这次出差之前,午餐时他跟我提到,2016年将是他第一个开始做Etna DOC的年份。所以,如我所说,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和方式,但都同样努力做到各自的极致。
陆江:所以Etna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试验性产区?
Marco:不,我认为Etna已经是西西里最出色的产区。西西里有实力的,年产百万瓶的葡萄酒公司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的商机,比如Donnafugata等,都扎堆来Etna山区买葡萄园。Etna真正的惊艳到了世人。这原因跟勃艮第相同,它出产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,但只占世界葡萄酒生产总量非常小的一点点,气候恶劣,想做一瓶好酒出来并不容易。Etna也是如此,所幸大家最后终于看到了它。五六十年前,Etna只有几家世代相传的寒酸的小酒厂,十年前大概有三十家,现在则总共有120个生产商了。不过这些人里80%都不是瓶装销售,而是卖给酒厂的。
陆江:说个题外话,西西里岛这里的人会受到哪里文化的影响比较多些?
Marco:关于西西里岛受到文化的影响,14-17世纪间,欧洲的文化核心力量在意大利。到了18世纪晚期,法国文化则成为整个欧洲文化的主流。此后由当时正强大的英国人接手,引领了新的文化趋势。法国人是文艺的,而英国人则更多引导的是一种现代商业文化,它们对西西里的影响是不同的,英国人对西西里人的语言和生活习惯影响很大。而且我想不只是我们,英国人的文化影响了全世界,连同那些糟糕的方面,比如KFC,星巴克,垃圾食物和快餐文化。
关于酒庄
陆江:我买过一点你们的Prephylloxera 2008,品鉴时给了我一个惊喜,2008年份是什么样的年份?
Marco:2008年份很特别,不是我们的常见风格。 2007年,我们在Santo Spirito买下了一片4.5公顷的葡萄园,这片葡萄园的植株稀稀落落,总共加起来的产量不过相当于一般葡萄园0.5公顷的出产。次年,也就是2008年,我们遭遇了一场非常严重的,我将永远不会忘记的雹灾。那一年收成惨淡,14ha 的Calderara园仅做出了4000瓶酒——大约是我们平时一公顷的产量。但是Santo Spirito却有如神助,得到了不错收成,所以2008年是唯一一年Prephylloxera这款酒没有使用Calderara的葡萄,而是用了Santo Spirito的。而且08年之后我们对Santo Spirito园进行了重新管理和栽培。所以08年份是绝版的之作。
陆江:对于常规年份,您认为您的酒庄那个年份是最佳的?
Marco:我可以很明确地说,是2016年份。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年份。
陆江:您提到您的桃红葡萄酒品质很好,那在您酒庄的酿造方式是什么?
Marco:首先我们不用放血法,酿红葡萄酒时排出一部分汁液顺手做款桃红的放血法,只是把桃红当做副产品。一些人做红葡萄酒浸皮时一定要排出一部分汁液,这样剩下汁液萃取度会更高,得到的酒集中浓郁强劲。谁喜欢这样的酒呢?呵呵,帕克。做好酒不易,但是做一款专门讨好帕克的大酒就容易的多。可你本意并不是想要做桃红,只是想要对排出的果汁进行废物利用。而我们并不是把桃红当做副产品来做的:在夜里对葡萄进行轻柔压榨,在清晨将果汁与果皮进行分离,短暂浸皮12小时左右,然后进入两个不同的容器中进行发酵。此后为了防止酒泥过多接触会进行换桶,依然保持着用两个不同的容器,根据年份不同选择两个容器的大小。发酵周期大约为三周,发酵温度20-21度左右。然后将其中一个容器进行苹果酸乳酸发酵。我们的桃红,进行苹乳发酵的比例在0-9%之间,有些酿酒师会做100%的MLF,但是我们希望桃红既能保留新鲜馥郁、芬芳可爱的花果香气,又能有一些顺滑油质的口感和更加饱满的酒体,所以选择了这种分别发酵然后混合的酿造方式。
陆江:你们使用Diam塞吗?比例是多少呢?
Marco:对于入门级别,即最佳饮用期在装瓶后五年内的葡萄酒,我们用Diam塞,但对于适饮期超过5年的葡萄酒,我们还是使用常规的高品质的软木塞。近两年我们找到了非常好的软木塞生产商,虽然比别家要贵一些,但是木塞的品质好极了。
陆江:你们没考虑使用螺旋帽吗?
Marco:我上大学的时候学习古希腊哲学和戏剧,古语里“绅士”这个词是由“美丽”和“美德”组成的,外表之美和道德之美缺一不可。酒也是一样,对我来说,使用螺旋帽是不美的,丑陋的,从外到内都是如此。从技术角度来说螺旋帽是完全可以胜任,我只是因为美的角度,所以排斥它。
因为采访穿插在午餐中,时间有限,还有些准备的问题没有问到,期待下次有机会再和庄主交流。